文/梁栋﹝LeungTong﹞
开场,以字幕的方式切入很是巧妙,屏幕上无数个汉字 —— 「谁」,开门见山,把我们锚定在「我是谁」这一哲学命题,以及延伸开的诸多概念:身份、自我、主体、位置、方向、追寻 …… 随后,字幕「我是尼采」,提示我们这是一个关于尼采的故事、尼采的哲学。跟着,字幕「谁是主人,谁是奴隶」,带出尼采的第一部哲学着作 —— 《悲剧的诞生》。我们联想到尼采哲学里的 主人思维与奴隶思维、支配与服从、理性与意志、酒神与日神、酒神与悲剧精神,如是等等。
舞台设计太有趣了。除了一面白纱幕布、一桌两椅、以及一个铝制正方体(观看过《天宫》的观众想必熟悉),别无他物。我喜欢「空」的创造力和想象力。除了投影字幕,白纱幕布还巧妙地创设了两个空间。幕布前,是日神(阿波罗)所代表的「现象」世界;幕布后,是酒神(狄奥尼索斯)所代表的「本质」(意志)世界。当舞台灯光在幕前幕后切换时,我们彷佛在两种世界、两种精神、两种冲动之间徘徊,以此辩证人生、辩证生命。
有个细节很有趣。在幕布后(酒神世界),演员肆意耍弄「正方体」;在幕布前(日神世界),「正方体」一如牢笼般锁住演员。此外,幕布前,昆曲演员一袭黑色便衣;幕布后,昆曲演员身着白色戏服。一前一后,一黑一白,一人生一场戏… 幕布后的演员同时用白布蒙遮着脸,不知是否有着特别的指向,据说古希腊悲剧的演员也是戴着「面具」表演。
尼采的悲剧源自酒神与日神,代表着一系列具有辩证性的二元概念;而「一桌两椅」象征着一种对话关系。把尼采的悲剧置于「一桌两椅」的极简舞台以呈现,似乎是天然之合。「椅子」象征着位置,演员在两个「世界」里寻找位置与方向。有个细节很有趣:剧初,幕布前,两位演员拿着椅子寻找位置或方向,而桌子在幕布之后。后来,桌子被搬到幕布前,而另一只椅子却不见了。 若果「一桌两椅」这一基本的对话结构被打破(缺一桌子或缺一椅子),交流是否还能继续?我们能否继续与他人对话,我们能否继续与自己和解…… 或者,这正是悲剧的内核?
剧末,白纱幕布徐徐升起,我们看到幕布之后是一个比幕前舞台大得多的「空」的空间,三面都是混泥土墙壁。拉开幕布,象征着我们开始勇敢地回应酒神这一面向,开始回应内心的情绪冲动。粗犷的混泥土墙壁带来一种莫名的纵深感,此刻,我们所面向的「内心世界」一如无底深渊。
同时,噪音代替了瓦格纳音乐,我们听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嘈杂。演员在奔走,在追寻。他们会如其所愿吗?似乎不能。幕布缓缓落下,一切重归平静。场刊写到,追寻原属于另类逃避。这句话说的真好。这就是人生/生命,是一个悖论,也因此,悲剧诞生。
舞台边缘站着一位演员(编按:松岛诚饰),自始至终一动不动。似乎是一个「坐标」,以「静」标记舞台的「动」;似乎是上帝,静静看着可怜的人类;似乎是一位老师,默默看着自己学生的表演…… 昆曲演员似乎有两个舞台小失误,但瑕不掩瑜。另外,不知昆剧演员的这段表演是否有着某种特别的含义?比如,这段戏和尼采的悲剧有某种映射关系。若有,那就更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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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发表于「进念·二十面体」公众号,更多信息请参见公众号原文:谁是主人 谁是奴隶|看《悲剧的诞生》预演有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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